昨天
中国共产党党员、首届国医大师、中国中医科学院首届学部委员、皖南医学院终身教授、博士后合作导师李济仁,于年3月11日零点十分在皖南医院安详逝世,享年91岁。李济仁,安徽歙县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张一帖”代表性传承人,全国首届30位“国医大师”之一,中国中医科学院首届学部委员,首批全国名老中医,首批国家级名老中医学术经验继承人指导老师,首批全国中医药传承博士后合作导师,首批全国7名《内经》专业硕士研究生指导老师,首批“中国百年百名中医临床家”,首批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获得者,中华中医药学会终身成就奖获得者,皖南医学院唯一终身教授,医院主任医师,兼任世界中医药学会联合会方药量效研究专业委员会会长、世界中医药学会联合会风湿病专业委员会名誉会长、世界中医药学会联合会网络药理学专业委员会名誉会长、中华中医药学会终身理事。年1月6日李济仁出生于安徽歙县,年至年师从新安名医张根桂、汪润身学习,年调入安徽中医学院,任《内经》教研室主任,次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并参与筹建医院(医院),年调任安徽医科大学内科医疗组组长;年调任皖南医学院中医教研室主任,年被评为安徽省名老中医,年当选首届“国医大师”,年当选中国中医科学院学部委员。国医大师李济仁的弟子仝小林院士写下悲痛的悼词——恸哭恩师李济仁惊闻我的硕士研究生导师、首批国医大师李济仁先生于凌晨零点十分仙逝,悲痛万分。回想起先生音容笑貌,不禁泪如雨下。巨星陨落弋矶山,十里长哭绕定潭。仙逝医魂还旧土,一路灵归到新安。张氏一贴慈永驻,痿痹同治内外辨。医外功夫话医理,医术医道法自然。弟子仝小林泣拜写于年3月11日凌晨三点一十六分新安晚报安徽网大皖新闻讯中国共产党党员、首届国医大师、中国中医科学院首届学部委员、皖南医学院终身教授李济仁先生于年3月11日零点十分在皖南医院逝世,享年91岁。安徽“国医大师”离世前,曾接受新安晚报记者多次采访。
《中国中医药报》曾于年刊登过记者周颖采写的《李济仁:新安医学研究奠基人》一文。今天,我们一起重温这篇文章,对李济仁先生的离去致以沉痛的哀悼。
李济仁:新安医学研究奠基人
自古名医出江南。安徽省唯一的国医大师不是来自省城,医院,而是来自于偏处一隅的皖南医学院医院中医科。
李济仁,人如其名,注重立德,以仁心仁术济人济世,他主张立功,倡立“痹痿统一论”等系列学说,在医教研岗位上引领学术发展方向,成为新安医学研究奠基人。他讲究立言,带领家庭乃至一个博士团队,著书立说,传承发展新安医学。
志存高远仁心济世
从乡医到全国名老中医
年的寒冬,地处徽州歙县桥亭山凤逸村的贫苦篾匠李荣珠喜得贵子,取名李元善。几十年后,李元善从乡村医生一步步成为新安医学传人,成为全国名老中医和国医大师。
7岁时,李元善开始学四书五经。他天资聪颖,乐于思索,奠定了坚实的国学基础。年,他遵从“天下之至变者,病也;天下之至精者,医也”的古训,跟随当地名医汪润身学医,3年苦读出师后,他想找名望更高的人拜师学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定潭向有车头寺,半夜叫门一帖传。”山村的夜里,一片漆黑,乡亲们提着灯笼去定潭求张根桂看病的情景,给幼小的李元善留下了深刻印象。张根桂是新安世医“张一帖”第十三代传人。李元善心中萌生念头,“不当医生则罢,当就当这样的名医。”于是,他毛遂自荐拜张根桂为师,并改名李济仁,意为“仁心济世”,以表明自己的志向和决心。
从年起,李济仁在歙县小川开业行医。解放后,他两度被选派到安徽中医进修学校(安徽中医学院前身)师资班学习,还参与安徽中医学院和附院的筹建工作,并担任内经教研组组长、大基础教研室主任等职。医院、安徽中医学院、医院、皖南医学院等单位工作。
多年来,李济仁敏而好学,精勤不倦,在掌握复杂而深厚中医学知识的同时,也积累了大量的临床经验,对一些疑难杂症屡起沉疴。
早在年,著名黄梅戏演员严凤英患顽固性失眠1年有余,屡服进口高效安眠药无效。李济仁回忆,当时严凤英眼眶四周青黑凹陷,头昏烦躁,腰膝酸软。李济仁分析,失眠时久,诸治不应,应当从肝论治,以滋肝阴为主,辅以安神。于是,他开出了镇肝益肾、阴阳并调的方子。服7剂后,患者能睡4个小时。李济仁按照时间医学,嘱咐患者在午后及晚睡前各服一次,以便药效更好发挥。三诊后,患者一切正常,从此再也不用安眠药了。
年的夏季,53岁的黄某手术后高热达41℃,致使头痛、神志不清。医生采用冰敷以及抗生素退热,均无效。午夜时分,院长派人请李济仁会诊。李济仁认为患者因暑热交蒸,致高热不退,开出解表祛暑、芳香化湿的方药,如香薷饮、加减白虎汤等。服下不久,患者便退烧了。
由于医名远播,疗效显著,来自全国各地及马来西亚、新加坡、欧美等多个国家和地区的慕名求诊者纷至沓来。李济仁也先后获得首批名老中医学术经验继承人指导老师、首批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获得者等一系列荣誉。
杏林伉俪风雨同行
从徒弟、女婿到“张一帖”传人
夫妻共同继承“张一帖”家传,先后调入皖南医学院工作,同被遴选为“中国百年百名中医临床家”。几十年来,二人在中医理论与临床的研究上取得了累累硕果。
定潭的“张一帖”源远流长,至今有余年的历史,传15代,被誉为新安医学第一家。张一帖远祖可上溯到北宋名医张扩,张扩之后人张杲就是我国现存最早的医学史著作《医说》的作者。张氏还著有《医流论》《伤寒彻要》《秘方奥旨》等书,影响深远。
时光荏苒,世医传给了明代嘉靖年间的张守仁。由于他医术高超,常一剂而愈,始称“张一帖”。他以仁慈为本,对待患者不论贫贱均能悉心治之。特别是冬春流行病高发季节,将药物熬制后放置在茶水中,日夜无偿供应,村民和过路人因此受益。
旧社会,家传技术多传子不传女。张根桂对祖传“末药”加以完善,创春夏秋冬四季不同的加减法,进一步提高了疗效,其以“稳、准狠”为特点,辨证准、用药精、剂量重,往往一二剂即起疴回春。国学大师吴承仕先生因患痼疾遍访京师名医皆不效,回家乡歙县以后,经张根桂医治而愈,感佩之余,特奉赠一联“术著岐黄三世业,心涵雨露万家春”。然而,张根桂唯一的儿子夭折,次女张舜华便立志学医。她勤学苦练,亲自上山采药,配药尝药,以至诚至孝感动了父亲,多年后悉得家传,成了远近闻名的“女张一帖”。
作为徒弟,李济仁朝吟夜诵,勤于实践,与小师妹张舜华一起跟师抄方、巡诊,同采药、制药。张根桂看在眼里,喜在心中。李济仁聪慧过人,老实能干,处理疑难杂症很有一套,令老师刮目相看,尤为欣赏。不久便把女儿许配给他,同时把家学也传了他,与张舜华同为“张一帖”的第14代传人。大概还有这样的君子协定,即未来李济仁的第一个儿子要随母姓张。
解放后,李济仁夫妇二人先后调入皖南医学院工作,夫妻二人不仅在医术上继承“张一帖”,还继续着“张一帖”舍医送药的传统。几十年来,他们无论多么繁忙,每年都会定期返回家乡为乡亲们赠医施药。从上世纪80年代以来,李济仁夫妇还为国内外1万余人次的患者提供了“无偿函诊服务”。
独创新解学文并茂
从传统医学到现代科学研究
他注重融会新安医学学术思想以及《内经》理论与诊治方法,从临床实践中加以体悟,建新说、立新法、研新方;提出“痹痿统一论”,制定辨治顽痹四法,创立“归芎参芪麦味方”。
“北协和,南弋矶”是医院的最好评价。李济仁所在的皖南医学院医院,年由美国基督教会创办,迄今已有多年。蒋介石、孙科等来该院视察过,吴绍青、沈克非、陈翠贞等名医先后任职。在这医院搞中医,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西医出书,中医也出书,西医搞科研,中医一样搞科研。”李济仁凭借不服输的性格,孜孜以求、奋力拼搏,建新说、立新法、研新方。在皖南医学院和医院“四大支柱”和“四大名师”中,李济仁名列其中。
李济仁业医60余年,在医治外感病、急症等方面,承继“张一帖”心法,以认证准确为基础和前提,用药猛、择药专、剂量重,往往1剂奏效;辨治杂病,则合参新安汪机“培元派”提出的调补气血、固本培元思想,重视培补肾本,辨证灵活机变。如对于进行性肌营养不良症等,李济仁系统提出以补肾法为主,健脾和胃、养血舒筋的方法,治愈数例。
李济仁根据新安医家诊治痹证、痿证的基本特色与规律,临床上既强调鉴别,又强调辨治痹痿同病,提出“痹痿统一论”,制定辨治顽痹四法,即顽痹从虚、从瘀、从痰辨治,痹痿同病则重调肝肾,兼以健脾和胃、养血舒筋。
15岁王某,四肢痿弱无力,走路如鸭行,经常跌倒。医院诊断为“进行性肌营养不良症”,长期服用激素、维生素等无效。患者父母慕名来求治。李济仁检查后,诊断为肝肾两虚型痿证,以《内经》理论与诊治方法融会新安医学学术思想,确立了补肾益肝、舒筋活络的治则。服用一段时间中药后,患者四肢感觉有力。李济仁根据病情连续调方数次,又嘱咐其坚持锻炼,不久,患者病情大有好转,臂力增,腿力强,近如常人。
对于疑难病证,李济仁主张辨证与辨病相结合,熔经方、时方、验方于一炉。治疗胃病倡导“和、降、温、清、养、消”六法,等,并创立了治疗冠心病的“归芎参芪麦味方”、治疗痹证的“清络通痹饮”、治疗慢性肾炎蛋白尿的“固本益肾汤”、治疗乳糜尿的“苦参消浊汤”等效方验方。
李济仁身体力行于新安医著的校注整理工作中,潜心提炼新安医学诊治之特色规律,带领学生成功还原了尘封于历史的位新安医家、余部新安医籍,并厘清和阐明了新安医学对急、危、难、重病症的诊疗经验和规律,成为研究新安医学的奠基人。
他独著、主编《济仁医录》《痹证通论》《大医精要——新安医学研究》等学术著作14部,发表论文篇,中国工程院院士董建华教授评价其“独创新解,学术并茂,发前人之奥妙,作医津之宝筏。”
不囿家规培养后学
从名医世家到博士团队
老两口与5个子女构成名医世家家族链;突破家传囿规,培养指导了一批研究生作为“张一帖”世医传人,其中研究生22名,高级学徒2名,形成一个博士团队。
家族链传承方式是新安医学的显著特征,“张一帖”世医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其14代传人李济仁家里,老两口与5个子女,构成名医世家的家族链;两人突破家传囿规,培养指导了一批研究生,形成一个博士团队。
长子张其成是北京中医药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著名国学专家,传统文化的传播者;二女李艳,现为皖南医学院副教授、硕导,医院中医科副主任;三子李梃大学毕业后在当地经营诊所,继续“张一帖”家传,以实际行动诠释着“医在民间”价值理念;四子李标是中国科学院博士,德国洪堡学者,目前在美国工作,担任主任工程师,侧重于生物材料学角度,开展生物医药和中医药学探索研究;幼子李梢是北京中医药大学中医内科学博士,师从王永炎院士和李衍达院士,现为清华大学副教授、博导,他以中医“证”为突破口,开辟“中医药生物信息学”、“系统生物学与中医药现代化”研究方向,受到学界极大 胡剑北文
我的老师李济仁先生在今年当选了国家首次评选出的“国医大师”,作为李老的学生,我感到非常的高兴与自豪。我以为,李老的当选,实为业界对其从业六十年来的成就之肯定与嘉勉。中医界的领导提出了及时总结“国医大师”的经验的要求,这对于推动中医药事业的发展有着重要的意义。医院也及时地成立了“国医大师李济仁工作室”,正式启动了总结与继承李老学术经验的工作。而李老六十年的学术与医疗经验,真是很有总结与继承的价值。
到目前为止,李老从医已满六十年,他在临床、教学、科研均有不俗的建树,但我以为李老高出侪辈之处,还是在于临床。如果把临床、教学、科研,比作李老在学界立足的三条腿,那么在这三条腿中,临床就是那条负重腿,其他的两条腿,都可以视之为是临床的延伸,是临床经验的升华。李老在中医药界崭露头角,最初靠的就是是出色的临床能力,其临床资历比教学资历要早出十年,比之科研更要早出近三十年。完全可以这样说,临床是李老用力最久,实践最多,收获最大的一个领域,日后李老教学的个性与科研的灵感,也多得益于长期的临床感悟。李老的临床疗效,真可以用屡起沉疴来形容,其事迹与经验,不时见诸报章,可谓驰名中外。李老达到这样的高度有其先天与后天两个方面因素。先天因素是,作为新安医学张家的传人,他得了张一帖张根桂先生的真传,张一帖家族辨证准、出手狠、用药重的家传被李老运用的出神入化,早早地确立了其享誉全国的名医地位。除了先天因素之外,李老的后天努力更加重要,他有一个座右铭,也多次向我们做学生的说过,天下之至变者病也,天下之至精者医也。而施展其至精之医术去对付那个至变的病,正是李老最拿手的看家本领。所以李老最为突出特点即重临证,尽管李老的临床历练已是炉火纯青,但临证时,仍然是研精覃思,全力施为,力求一击奏功。因此,常常有效如桴鼓的治验,难怪他能从众多符合条件者中脱颖而出当选国医大师,这与他的临床治验高效是分不开的。
我跟随李老上临床的次数是比较多的,根据我的观察,李老临床有其独特的诊治思想与方法。比如,辨证与辨病相结合,是中医的一贯提法,但李老临证时,这一点做得特别好。他特别注重整体观念,即使是非常明显的局部病变,他也会从整体方面综合考虑权衡。像有些妇科病,李老临证时除了取寸关尺三部之外,还会加上用小指取其神门,以测其心经的变化,考察其是否有情志因素作祟。李老的这个诊疗特点,在以往的经验总结中还没有被提到过。我们今天整理其医学思想,就是要把这种有特色的成分找出来,使更多的人受益。《内经》说: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李老对精神因素的重视是贯穿于其临证始终的,而且有一些药也用得特别多,像合欢花及皮、夜交藤、绿萼梅等,这些药对治疗因情志引发的疾病,疗效确实不错。李老以心经判断精神状况的一贯作法对我很有启发,所以我搞形体医理学时就强调,在没有进一步确凿的科学证明之前,还是应肯定心主神明的地位。
临证时,李老不仅辨证应灵活机变,其方药的运用同样也是灵活机变的。从古到今,中医药的剂型多种多样,如何运用,不仅要依据具体病情,而且须详察剂型、药性之特点,力求发挥其作用之长。因此,李老临床用药不拘一格,或汤、或散、或膏、或丸,灵活选用,而非唯“汤”是举。如治疗胃炎或胃溃疡等,他喜用散剂。因这些病变病灶均在胃内壁,犹如体表部位痛肿疮疖、溃烂破损等局部病变须使用外敷散剂一样,用散剂可使药物在胃内停留时间较长,且可直接粘附于病灶,渐渍而散解,发挥局部性保护与治疗作用,可提高治疗效果。
李老对服药时间也很有心得,他从来不主张千篇一律的早中晚三服或早晚二服,而是根据不同的病采用不同的服药时间,且疗效出奇的好。这是因为天人合一的关系,人体阴阳等机能存在昼夜消长变化规律,所以在服药上必须充分考虑这种因素,以使药效达到最大化。像上述以散剂治胃病,他选择乌贝芨甘散和黄芪建中汤改散交替使用,或同时空腹服,药后2小时内以不饮不食为善。又如治疗不寐证(失眠),他的遣方用药也不是选择早晚服用,而是安排在午睡及晚睡前各服一次,并且嘱咐病人服药后卧下,此本于“人卧血归于肝”之论。药物有效成分吸入血中,流入于肝,肝血流量愈多,药物在肝内有效浓度相应增高,疗效也就愈显。李老的这种做法,已无数次被临床实践证明,疗效奇佳。
李老退休前的一大半时间都在搞教学,在这个方面也是有其特色的。李老的教育特点具有传统与现代相结合的风范。说传统,可能是基于其早年的师承。在带研究生时,李老与所有学生的关系都特别融洽,亲如家人。说现代,是因为李老并没有刻意规定每个学生必须做什么。更多的情况是,李老会根据各人的情况,循循善诱地使学生奋发向上。对每个学生,他都会强调写文章的重要性,要求每个人在第一年就应该有文章发表。这种看似平常的要求,实际功用非常明显。因为学生入门时水平参差不齐、志向各异,入学后的公共课、专业课,加上临床实践要耗去大量时间,稍不注意,一年时间就过去了。到了实际写论文时,如何找课题,如何收集材料、选择材料、运用材料,就会很成问题。而有了第一年就发表文章的垫铺,会对未来的论文及今后的长期研究方向打下良好的基础。李老的教育是做多于说的教育,他总是率先垂范,以其敬业精神感动学生,使之坚定专业方向,激发学生的专业精神。李老常常会在学生面前大段背诵经典著作中的篇章,或背诵本草、方剂类的古代医书。李老的这种做法旨在表明,在当前的中医药教学与科研中,经典始终是排在第一位的。离开了经典,就不可能取得太大的成绩,往往会事倍功半,甚至于劳而无功。而李老本人的经历也表明,其成长之迅速,成就取得、临床疗效之显著,无一不是得益于对经典的捻熟。李老自身的经验,恰恰也证明了传统经典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这一点对我很有启发,日后我搞研究或写书时,总是要对所涉课题的已有经典论述作穷尽性的胪列,这样做的好处是:一可以重新认识古典文献的价值,二可以从中得到启示,三可以使自己的见解有章可循、有例可依,从而增强其说服力。
李老很会对学生因势利导,如果学生表现出对某个方向或课题的热衷苗头,李老就会大加鼓励其将这个苗头作深度开掘,能写成专著最好,若不能成专著,就写成一篇论文。而无论是写论文或写专著,李老都会一直参与在其中——从构思到发表的全过程。而学生的很多观点,又常常是通过对李老的接触与了解受到启发。像我跟李老合写的《杏轩医案并按》与《中医时间医学》就是受到这种启发的最好体现。《杏轩医案并按》是李老早就开始着手的课题,程杏轩,程文囿是清代徽州著名临床家,在其名著《杏轩医案》中,记载了大量临证实录,李老从程氏所著中获益良多,像以上所说的分时服药方法,李老就很大程度上受《杏轩医案》之启发。因为程杏轩在其所著中记载了大量分时用药的验案。我在随李老整理《杏轩医案》时,也为这些分时用药案例深深吸引,兼之于经常见到李老也熟练运用《杏轩医案》中的分时用药方法及他自己的新领悟,深有感触,觉得可以以时间治疗为支点,将中医的时间医学扩大到整个中医药所涉的范围,于是就有了中医时间医学的系列著作。所以李老的教学效果常常有持久纵深的感,用现在的行话来说,就是有可持续性发展的前景。只要完成了第一个,就会有后续的课题源源不断地做下去。
李老的科研成果主要是着眼于临床,一切围绕着其亲身实践进行。比照于李老的师门,李老有别于前人之处是,其所作所为是紧跟了时代的发展,体现了时代的精神,因此,李老的学术是根于前人,又有所突破,有所建树,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李老的继承与发展这两条线保持得相当均衡,其成就有目共睹。根据我的观察,李老的科研特点大致可归纳为重总结与交流,并非常注重将成果以著作或产品的形式固化下来。例如李老搞了一辈子临床,在临证时又擅长治疗痹证与痿证,他在长期的临床实践中发现了二者的相似性及相关性,从而将体虚定为痹证、痿证的共有因素;而将风寒湿热等淫气客袭,由不达致不荣是痹证、痿证的类同病机;得出痹久成痿是痹痿病变的发展规律;最终在治则与治法上总结出痹证、痿证存在以“通”法去其邪、“补”法扶其正、辅以外治等共性。所以他临证时特别注重鉴别痹痿二证,又强调辨治痹痿同病,进而提出“痹痿统一论”,制定辨治顽痹四法,即顽痹从虚、从瘀、从痰辨治,痹痿同病则重调肝肾,兼以健脾和胃、养血舒筋等等,从诊断到治疗的完整方案。尽管李老已得出痹痿证的病因病机治法,也有了关于痹证与痿证的专著,但他并不满足于此,他更进一步将这类心得转化为产品,如获美国与中国发明专利,并被剑桥大学FanTP教授等在TrendsinPharmacologicalSciences的论文中列为抗风湿病血管新生的代表方剂的清痹通络饮(清络饮),就是李老在这方面努力的一个明显例证。实验研究显示,该方具有抗炎、抑制络脉血管新生、改善软骨破坏等显效,研究成果发表于AmericanJournalofChineseMedicine、Chromatographia等刊物。该方功擅清热除湿,通络开痹,用于治疗痹证,尤其是顽痹湿热证(类风湿性关节炎活动期、发作期)。以性味苦寒、清热燥湿、祛风解毒之苦参为君,与《圣济总录》中治疗肌痹之“苦参丸”属意相近。以黄柏、青风藤为臣,黄柏性味苦寒而清热燥湿、泻火解毒。青风藤,性味苦、平,功擅祛风除湿,舒筋活血,通络止痛。同时,青风藤味辛,该方性味合参,在药味配伍上又兼具了“辛以通络”的特点。该方可随证加减,临床多获良效。而李老对苦参的用法最有心得,据我个人有限的体会,李老应该是对苦参一药使用最精粹者。早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甚至更早),李老就用苦参治乳糜尿,多获治验,其成果发表在年2月的《新医药学杂志》上——“以苦参为主治疗乳糜尿的体会”。关于苦参一药的疗效,李老也是反复研究才得出的,比如有些乳糜尿患者使用的方药,从理法方药上来看,一点问题也没有,但能否见效,就看其中含苦参与否。离开了苦参,再正确的诊治,都不可能奏效。有了亲身实践,就一举确立了以苦参为主药治疗乳糜尿的系列研究成果。这就是李老的独到贡献。乳糜尿的病机特点,李老总结为脾肾不足为本,湿热下注为标,因此自拟基本方“苦参消浊汤”以应之。在活用苦参的基础上,李老开发出苦参消浊汤系列方以治疗乳糜尿,系有苦参消浊汤、加减苦参消浊汤、加味萆薢分清饮、消浊固本丸及食疗方。以苦参消浊汤为例,其组成为:苦参20克 熟地、山萸肉(各)15克 怀山药、萆薢、车前子(各)20克 石菖蒲、乌药、益智仁、炮山甲(各)10克。实则为化用了六味地黄丸、萆薢分清饮,及李老自己对苦参的个人经验,该方对一般乳糜尿症均适用。
经李老总结出来的有效方药还有许多,如用以治疗多种类型的冠心病(胸痹)的归芎参芪麦味方,用以治疗慢性肾炎蛋白尿的固本益肾汤等等,这些都是密切结合临床,有继承有发展,在继承中求发展,在发展中求创新。看来,中医药的精髓已完全被李老吃透了,事事处处都体现了其对中医药精髓的娴熟与精致,也因此能熔经方、时方、新安医方于一炉,在临床上独树一帜。
总而言之,李老的成就是多方面的,最为突出的就是临床。而国医大师的最终标准也应该是看临床的成就。作为大师,李老有很多经验需要整理总结。值李老与李妈行医届满六十周年之际,我写了这些,就算是对今后的研究作个抛砖引玉吧。
胡剑北,——年,皖南医学院内经专业研究生
和之化身 ——记我的老师李济仁先生 符磊 今年,我的老师李济仁先生与师母张舜华先生行医已届六十周年,李济仁先生并荣膺首届“国医大师”的称号,实属双喜临门的好年景。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我作为李老的学生当然非常高兴并引以为自豪。回想与李老相处的日子,觉得李老此次获得殊荣,不仅仅是国家对其精湛医术、精专治学成就的肯定,也是对其为人师表、道德操守高尚的嘉许!李老工作于一家在全医院,僻处一隅,而且是绝少抛头露面,试想以中国之大,名老中医之广众,若非祖上积德,自己一世行善,仅靠医术高明,学问精深,恐怕也难以从群英之中脱颖而出。 我师从李老读研究生是25年前的事了,相处学习的时间虽然只有短短三年,但我以为,李老对我们这些弟子的影响绝非仅限于学术领域。我们做学生的,对李老的道德文章固然服膺备至,而令我感觉最深刻的,乃至可以影响我们终身的,还是完美体现在李老身上的一种或可能成为一种人文力量的品质,这种品质就是一个字——和。“和”是中华哲学思想的核心,享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但在李老这里,“和”是可以在日常生活、工作、学习、交往中去体会、追求、甚或享受的一种感觉、一种智慧、一种态度、一种境界、一种学问。几十年过去了,每当我回想起在李老身边的日子,心里总是充满了一种温馨而亲切的感觉。这都应该归功于根植于心的“和”的文化力量。 中国有句非常深入人心的老话:“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这可能是强调人生中“和”字最重要的经典说法。最近几年,国家提出建设和谐社会的理念,也是突出了一个“和”字。在北京奥运会上,更是非常夺人眼球地向全世界展现了“和”的景象。这充分表明了“和”是中华民族的文化追求。而我们的李老的一生,可以说就是在实践和诠释这个“和”字,他老人家可以称得上是把这个“和”字的真谛表现得淋漓尽致的典范。 李老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和蔼可亲。李老天生一副佛的面容,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任何人在他跟前都会有一种安详踏实的感觉。更可贵者,李老还有一副佛的心肠,非常地乐意济人救难,我就是这种佛心的受益者。当年我考其他院校研究生,因名额有限未被录取,被调剂到皖南医学院,对于能否录取我这个外院的调剂生,我心里是不停地打鼓。但李老在面试之后,很快就决定收下我这个学生,真是有惊无险。从此,我的人生,我的事业都上了一个更高、更新的起点,每念及此,对李老的感激之情就油然而生。 李老特别的随和与谦和。李老出道早、成名早,是属于国家现代中医药教学的开创者那一辈的人,更是安徽省中医药界的学科带头人。但在李老面前,我们一点没有感觉到这些资质的压力,觉得跟他特别容易亲近。李老经常与我们平等的、自由的、无预设框架的讨论各种学业课题,拉家常,嘘寒问暖,帮助解决我们生活、学习、研究、深造等方方面面的问题。在我的印象里,李老既是治学严谨、指导有方的导师,也是一位慈爱有加的家长。正因为这样,我们这些学生在李老面前也不需要过多考虑自己的说话方式,也不怕袒露内心的真实想法。师生之间的相处,真正是其乐融融,说是形同父子也真不为过。 李老具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即使说话的语调,也是透着老徽州话的悠长腔,时时传递着镇静与澹定。我们从来没有看到李老有着急上火的时候,这并不表明李老没什么着急的事,而是李老处事一贯举重若轻,遇急当缓,安分随缘。正因为这样,李老在指导我们这些弟子的过程中总是表现的非常平和,虽没有疾言厉色,然不怒自威地督促着我们不能偷懒,完成学业。在我的印象里,李老很少批评人也不逼迫人。同学校其他几个硕士专业比较起来,我们这个专业当时最为鼎盛,十个手指还分长短,哪能没个高低呢?但李老从来不会说:符磊,你看剑北、仝小林多努力,已经出了几本书了。这种话是永远听不到的,但我们内心深处都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去努力的。因为学生一旦跟了李老,李老便会对每个学生都制定适合本人的指导培养要求和计划。他将自己几十年丰厚的学养积累,无形中搭建好供学生自由驰骋的学术平台;他循循善诱开发学生的学术潜力,帮助和鼓励学生勇于创新勇于实践,在研究生阶段就要做出成绩。因此李老对我们弟子的指导包含着激发、激励与诱导,包含有因材施教的人生设计内涵,非常有利于把学生的最大潜能调动出来,最终都在学业上做出了成就。今天中国的教育形式非常受人诟病,其原因就在于模式化教育,根本没有因材施教。而这种问题其实不始于今日,只是于今为烈。 其实当前的这种落伍的教学方法的核心是人性中的专制特点在起作用。一般而言,人总是希望别人按自己希望的样子成长的,而自己希望的样子是否合适,那就没那么多计较了。当前西方的成功教育内涵首先是让每个人的个性得到充分发展,绝不会塑造成千人一面的景观。李老的平和,就隐含了西方教学先进的因材施教内涵,因此最为开明,也最见成效。像我和孙世发是同一期上李老研究生的,因为我们都有工作经历,所以李老对我们另有要求。他对我们说:你们毕业前一定要有一本专著出来。在我们看来,写书是多么神圣的事情,太高不可攀了。但李老从我们身上已看到这样的前景。到新安医学文献出版工作启动后,李老就交待我们搞一个新安名医考,为今后工作打基础。我此前有过国学基本功的训练,按说这种事情不算很陌生。但进入实际工作状态,还是感觉到非常艰苦与曲折的,当然,最后也是很有收获的。我与孙世发跑遍了新安六县(安徽的休宁、祁门、歙县、绩溪、黟县,江西的婺源),深入到很偏远的乡村,从布满灰尘的故纸堆里找出若干家谱,大体上厘清了一些名医的谱系。如果不是李老的安排,这些尘封的家谱可能永远没有见天日的机会。从这件事情里,我们初步了解新安医学的深厚底蕴与丰富内涵,也了解了古徽州的许多风土人情,对中华传统文化的认识加深了许多。李老交办这件事情给我们,可能就是看上了我们经得起挫折,有与社会打交道的经验,而离开了这两条,这件事情还真不好办。 我的情况不止是一个个案,李老的其他学生,应该都有这样的对待。李老业专《内经》,但其取得较大成功的弟子们,没有一个是以《内经》功底崭露头角的。因为李老根本不会像其他很多老师那样,先把自己的想法喜好强加给学生,然后从自己的大蛋糕上切割下一块,让学生接着做;而是鼓励学生根据自己的特点,最大限度地发展自己,效果也是非常之好:像胡剑北教授的形体医理学、博导仝小林教授的糖尿病研究、夏黎明教授的肿瘤治疗、博导孙世发研究员的方剂文献研究,朱长刚博士的亚健康研究,在中医药学界都有不小的影响。这就最好地说明了李老教学方式的成功也是李老“和”的境界的成功。 李老的“和”是有福报的。这个福报首先表现的是家庭的和谐,子女的争气。李老的家庭是个大家庭,有五个子女。龙生九子,还九子不同呢。这五个子女又焉能秉性喜好一样。但李老的家庭不仅最和谐不过,而且子女个个都很有出息,博士后就达有三人之多。长子张其成是当今名声大噪的传统文化与中医药文化传播学者,四子李标是世界级的科学家,五子李梢是国家课题评审组的重要成员。这其中当然有各人努力的因素,但难道就没有一点上天的垂爱在其中?老天爷怎么要垂青李家?古云: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是也。 其次是自身的和谐。从我跟李老学习的第一天起,就知道李老是三高的身体——高血糖、高血压、高血脂,听起来就相当吓人。但二十多年下来,李老还和当年一样,是那么健硕硬朗,那么开心平和,甚至于连相貌都没有太大变化。我如今也年过半百,老年病也开始一个个上身了,是否能像老师那样带病延年,恐怕先得有老师的修为呢。 三是与社会的和谐。李老基本上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人,我没有看到他与谁形成对立的竞争关系。但应该享有的社会荣誉,基本上也一个没拉下。就我亲眼所见,诸如主任医师、正教授、新安医学学科带头人、安徽省中医药专家委员会负责人等等荣誉都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众望所归地一一落实。新近得到的国医大师称号无疑是个例外,在全国范围内符合条件的人多了去了,但李老不会争、无从争,想争亦不得其门而入,故仍归于无争。就是这样,最终的结果还是李老占据一席之地。夫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验之于李老,诚哉斯言。 李老的不争秉性,营造出一种祥和氛围。在我的印象中,我们这个专业是最团结最和谐的,不仅师生之间相处融洽,师兄弟之间也是情同手足。放眼全国,这种和谐无比的氛围即使不是绝无仅有,肯定也是少之又少的。现在师生闹僵、同门如路人的情况时有曝光,并非个别。而我们这个专业真正像一个大家庭,从来也没有传出不谐之音,即使毕业后师兄弟们异地而居,但仍然相互挂念,为他人取得的成就高兴,为他人遇到的麻烦揪心。这种祥和景象,源自李老人的“和”,大师的“和”。 在我看来,李老的“和”字,丝毫没有刻意的成分,“和”的若有若无,“和”的无所不在,真正是出神入化、登峰造极的。可能这种特质既出于其淳朴的天性,也出自于其后来的修为,而且先天后天的界线,在李老身上已没有任何痕迹表露出来,这是一种非常高的境界,学是学不来的。李老的“和”,形成了一个独特的文化气场,即使我们这些学生完成学业,星散各地,仍然不时在这种气场的召唤下,聚在一起回忆那些在李老身边的日子,分享一种共同的幸福。对于我们这些老弟子来说,在芜湖的那个三年,早已成为了生命的一种底色,如同生命的充电器,不时地要将其从岁月的深处拿将出来,给疲惫的心灵充电,给迷茫的人生导航。 二十多年过去,弹指一挥间。今天我们都到了当年李老的年纪,尽管追随李老学有所成,但李老的那个“和”字,可还是望尘莫及的。非不为也,是不能也。因为非刻意、纯天然的东西,靠学是学不来的。 符磊,——皖南医学院研究生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